宁化盛产土纸,普通的叫毛边纸,上品称玉扣纸,因纸质细嫩柔软,色泽洁白如玉而得其名。扣,是计量单位,等于现行的刀。明清时期,宁化是福建四大产纸县之一。从宋代起,大臣给皇帝写奏本爱用此纸。玉扣纸也因其玉洁冰清,独获日鉴天颜的美誉。
地处宁化县南部的治平乡,为闽赣两省三县(石城、宁化、长汀)交界处,是宁化玉扣纸的生产基地。全乡竹林面积12万多亩,有九竹一田之称。
像蔡伦一样造纸
治平乡下坪村茜坑组,在这个离乡本点15公里的深山村落,20余户人家散落于茫茫竹海中。沿途,不断可见废弃的手工造纸纸棚,村里仅存的一家玉扣纸手工作坊主胡兰山热情地接待了我们。
砍料,浸塘,剥青,踏料,轰槽,撇槽,做纸,榨坨,牵纸,烘焙,裁边……参观之前,胡兰山从屋里拿出一截玉扣纸,写下了工序,共有28道之多。
当年蔡伦怎么造纸,现在我们就怎么造。胡兰山介绍说,竹纸作坊开工后,最少要8个工人同时生产。他们两两成对,分工明确,因为是流水作业,少一个工人,下一道工序就没办法进行。
要做出地道的玉扣纸,竹麻必须用脚踩,这样踩出的竹浆纤维没有受到破坏,做出的纸才有韧性。踩竹麻的老萧有些气喘吁吁。
他自豪地说,在造纸整个工序中,可称得上师傅的有三人,其中一个就是踏料师傅。另外两位是捞纸浆师傅和烘纸师傅,生产高质量的玉扣纸,需要这三个师傅的精诚合作才行。
纸的均匀、厚薄全靠手感和经验。61岁的抄纸师傅黄水金说,这道工序是造纸中最需功力的环节,讲究的是两人配合,他的搭档是长汀老乡赖红铭,两人合作了好几年了。
纸浆经过捞纸工序后已形成雏形,叠起大约50厘米厚度后,再用榨纸机挤出湿纸水分。湿纸再用钳子从纸头处一张张钳开,钳纸的技术要求很高,一不小心就钳烂了,至少要干3年以上才能熟练。师傅黄水金说。
最后,把纸送入焙烤房烘干。因为温度高,焙纸师傅都光着膀子干活。焙纸工用刷子把墙刷湿,分开湿纸,按顺序一张张贴在焙壁上,当他回到第一张纸前,湿纸正好蒸去水分,变成干纸,一张张揭下。如此往复循环,一天下来,两人刚好能把10刀纸烘干。
该怎样拯救你?
胡兰山说,他的祖上都是靠纸业吃饭的。
当年,父亲造的玉扣纸在外面很有名气。凡是他生产的纸张,都盖有胡显发槽印字样,类似现在的商标。广州、江西等地的店家,只要看见印有胡显发槽印字样的纸,一律不用检验,如数收购入库,还付给高价。
胡兰山和弟弟胡兰煌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接管父亲的纸作坊。每年开春砍竹麻时,人家就把几万元的订金送到家里来了。纸一抄好,马上被一抢而空。在鼎盛时期,胡兰山形容他所居的茜坑村家家设槽,户户以抄纸为业。
然而,这样的盛世情景没有持久延续。伴随着打工潮,村里年轻人们纷纷背起行囊,出外寻找财富。劳力缺乏,以及机械造纸的冲击,使得盛极一时的手工造纸急转而下。
纸作坊由原来的200多家锐减到目前仅存的两三家,且大多采用半机器化生产。用机器打浆确是提高了效率,但却生产不出玉扣纸了,只能造一些草纸和冥纸。治平乡竹叶协会会长范天健说。
今年生产的这批纸,还是前年订的合同。胡兰山说,2007年冬,一位福州的老板慕名到茜坑考察,对他们生产的玉扣纸十分满意,当场就以每刀100元的价格预定了600刀。而在此之前,他们的纸作坊已经有10年没有生产玉扣纸了。
2008年,当他备好竹麻,却四处请不到工人,愣是没法开工生产。
工人越来越难请了。胡兰山说,上世纪80年代,到处都有造纸师傅,那时是好中选优。
造纸是个累人的活儿,每天劳作时间至少在10个小时,每天工资才五六十元。胡兰山一脸的无奈,师傅越来越老,年轻人又不愿意学,我敢说,再过10年,我们就可能请不到工人了!
手工作坊的利润太低了。胡兰山说,这是手工作坊面临的又一个困境。
这600刀纸,我们几乎没有赚钱。胡兰煌说,今年好不容易把8位师傅找齐了。可师傅的工价比前年涨了近20元,原料竹麻也大涨。
如果不是签了合同,我今年也不可能开工。胡兰山给我们算了一笔账:每公斤竹麻卖0.8元,做一刀玉扣纸要用45公斤竹麻,再加上师傅的工钱,每刀纸的成本就得超过100元。按现在每刀100元左右的市场价算,还不如直接把竹麻卖给城里的造纸厂合算。
但胡兰山表示,只要稍微有点效益,他们更愿意把纸作坊经营下去,毕竟,那是祖辈传下来的吃饭手艺。
在机器造纸的冲击下,传统的手工造纸行业迟早要被市场淘汰。我特别担心有一天,这个手艺会断送在我们的手里,那就太遗憾了……胡兰山兄弟为此甚感忧虑。